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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文】庫巴之火：逝去長者帶走的世界
每一個社會的長者，身上都承載著由上一代繼受的思維、價值與生存方式， 在某些偶然或定時的情境，他會系統的或分散的，將這樣的思維與應變的模 式與工具，藉著口述與演示傳遞下去，期待後人能夠因為接收了祖先的知識 、技能與智慧，而在面臨各類環境與變動時，可以從容自在的予以因應。這 是許多社會尊敬長者的根本原因。長者由於承接先人智見與視野，加上生命 的經歷，因此得以在不尋常的局面，猶能洞澈突圍之理之路。
但時空不停向前，變化不斷，長者漸老漸衰，環境影響的因素越來越多，新 環境與舊環境已經大不相同；於是很多人遂覺得日趨衰老的長者，由昔日的 世界帶來的觀念和履歷，終究已經難以針對眼前呈現的現象，提出積極而有 效的看法。
由知識演進與科技的發展而言，這樣的見解好似有其道理，畢竟知識與科技 日新月異，許多物質生活層面問題的解決，如交通、通訊、資料傳輸與蒐取 等，一年即可更新者，觸目皆是；生產方式、建築工法、武器效能等亦已達 致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非物質層面議題的知識與運轉體系，緊緊牽繫一個群體的面貌與特質，似不 如物質科學那樣，可以藉由學理的發現而快速突破與超越，神話、儀式、禁 忌與神聖歌舞，以及漁獵者深入山林河海需要熟悉：識別獸徑、知曉果實何 時吸引鳥獸？如何採集蕈菇與野菜？如何分解有毒與無毒植物？如何避免蛇 吻？溪流中存在哪些魚類？哪些魚類食用時要謹慎（譬如部分魚卵有毒不可 食用）？濱海、近海的魚訊如何掌握？漁撈的方式有哪些？等等，均與經歷 的累積、沉澱以及推陳出新有關。
物質與非物質層面的知識與技能，又非截然二分的領域，一般生產、飲食、 服飾與交通工具之製作、運轉、使用，卻可能涉入神聖、禁忌者，譬如男性 武器、婦女耕作工具，彼此間不能碰觸；迄今船上猶存對於女性的禁忌。
蘭嶼島上雅美族拼板舟由植樹、成木、伐倒、製舟的過程，是繁複卻清楚的 技術流程，由於工具技術提升，鋸、鐵斧或電鋸卻已取代昔日的石斧；塗舟 的色料，也大多以油漆取代草木染料；但是整體的過程，其原有的文化與其 神聖意義，並沒有因此消失。
美國高空冒險家尼克．沃倫，在大峽谷不藉助任何保護措施，手持20公斤平 衡竿，費了22分54秒，走過長達426公尺長、寬5釐米粗的鋼索；表面看，這 項冒險是純熟技巧、加上過人的勇氣，但是整體冒險卻是技支援術人員完全 掌握當地環境條件，如高度、長度、風力、日照、景觀、生物等可能產生影 響的因素，接著才能確定訓練及應變方式，以及架設鋼索與支點，鋼索粗細 、鬆緊等；同時冒險家篤信上帝，現場還有全美知名的宣教牧師，全程為這 項挑戰人類意志、體能極限的行動禱告。要飛入太空的太空人，啟航前必要 謙卑、誠心祈禱，其意義如出一轍。
知識與技能、意蘊與工具，其實是互滲的；由此觀之，長者不僅上承舊時代 ，也下接新時代，居中而瞻望過兩個世界，即使對新環境、新觀念、新技術 感到陌生，卻絲毫不減其薪傳、啟發的角色。每一位長者都是一個知識與智 慧的收藏者，一旦凋逝，即是知識智慧寶庫的消失，也是昔日世界的逐塊破 碎、瓦解，甚或一去不返。
近年來各領域學者田野採訪的長者快速凋零，日前鄒族人在嘉義大學舉辦紀 念鄭政宗長老的研討會，邀請相關領域學者探討部落知識的建立與傳承議題 ，並表達對逝去長者的紀念；部落的面貌已經改變，要面臨的議題不斷出現 ，舊世界與新世界雜揉混融，當耆老逐次凋亡，前途一片混沌，有無繼起者 指點迷津、引領族人突圍困境？惟部落長者終究難以如鄒族神話所言得如檜 樹之長壽，但是其美行、其言詞、其智慧可以匯集、清理，為我族之經典與 指引，永垂不朽，引導族人在新環境如何籌謀、安頓。
作者：Pasuya poiconü（浦忠成），成功大學臺灣文學所教授。 出處：台灣立報2013年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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